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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采访蒋介石的中共地下党 新四军战士邹凡扬传奇人生

三次采访蒋介石的中共地下党 新四军战士邹凡扬传奇人生 2015年8月19日 16:45 来源:东方网

  

邹凡扬

    “大上海解放了”这条新闻,由中共地下党邹凡扬只身进入国民党电台,于1949年5月25日凌晨发布全世界,时年26岁。他曾采访蒋介石三次,李宗仁一次。蒋,李均有照片赠与,并亲笔题字。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老教授宁树藩,胡志寰,姚福申说:这是一个奇迹,我们都教授了中国新闻史几十年,还是刚读了《人生九十不容易》才知道。这件事,应该写入中国现代新闻史。

  破手指鲜血染墙头

  邹凡扬文选《人生九十不容易》问世不久,他悄然而去,离开了人间。

  邹的两个表姐妹终身从事教育工作,说起他青少年时抗日救国的激情,至今动容。她们描述了记忆深刻的一件往事----15岁的邹凡扬8.13战后因住房被日军轰炸,临时从川沙高桥来到她们横沔镇居所避难。一天,说到日寇罪行时,他义愤填膺,当即割破手指,以鲜血书写“热血青年”四字于墙。她们为表兄弟的壮举自豪,一直保存着当时横沔居所的照片留念。横沔居所现正改建为迪士尼乐园。

  邹出生沈阳,父亲是本溪湖煤矿公司工程师,9.18事变日军强占东三省,父取沈阳一斤土,为他改名沈圻,送回老家高桥,嘱咐他牢记“收复失地,洗雪国耻”。


邹凡扬

  拆弹药给老乡讲课

  邹在上海民立中学读书时,参加学生界抗日救亡协会,1939年10月,时年16的初二学生加入中国共产党,高一时任学生会主席。他积极,活跃,口才好,在学生中有号召力,引起汪伪敌特注意,遂辞去学生会主席,担任党支部书记,日军进占租界,被日军司令部列入抓捕黑名单。1942年党组织把他转移到新四军华中局盐阜地委,任指导员。

  其时日军对盐阜区实行大扫荡,先攻占国民党省主席韩德勤部驻地,邹奉命把敌情动态通报给王师长,让出一条通道,以便让韩部通过,经安徽西到达国民党的大后方。

  面对日军集结4万兵力大扫荡,我新四军反扫荡的准备工作提前展开。破路、筑坝、藏粮,做到村村相连,沟沟相通。反扫荡是一个极其艰苦的过程,邹白天不断地跑反“转移”,夜里不断地骚扰敌人,几个月睡不上一个囫囵觉。一身虱子一身疮,小腿还受了伤,走路一蹶一拐,还扛着一枝步抢奔波。

  日军在益林镇丟下几颗炸弹,一颗穿过屋顶埋入泥地,一个胆大的民兵刨出炸弹抱回家里。邹找到民兵表扬他大胆勇敢,劝他把炸弹放到郊外壕沟,由邹取出引信,不会爆炸。邹自信在大学化学系读书积累的学识,正是给老乡们讲解炸弹原理与反轰炸知识的好机会,于是在益林召开群众大会,把炸弹壳,引信,40多斤黄色炸药展出。他深入浅出地讲解如何从没有爆炸的炸弹中取出引信,没有了引信的炸弹就是安全的。他的讲解,被掌声,欢笑声打断,给大家上了一次生动的形势教育课。

  但,事后,区委书记批评他是机会主义。不久,调到盐阜地委党校学习,整风之后,被调到城工部。受命潜入上海开展新的工作。

  

1948年,邹凡扬在中统的中通社当总编辑。

    许涤新第一位老师

  几经周折,由新四军一师师长粟裕下令保护,邹艰难地乘海船到家。正煮晚饭的白发老母,突然见到儿子,一脸惊喜,向他述说父亲失业等家庭变故。邹是个孝子,如今国难当头忠孝不能两全,只能把抚养父母的责任交付兄姐,自已满脑子考虑的是可利用的关系渐渐远去,又身无分文,怎么展开工作?

  邹两次回上海,接受的任务因形势突变而迥异。1944年党为迎接抗战最后胜利,以“里应外合,夺取城市”,他的任务是建立秘密电台。他借助亲戚关系做起通讯器材买卖,工作开展得相当顺利。1945年日寇无条件投降后,他再次潜回上海,还未与组织接上关系。

  邹从报纸广告中看到大光通讯社招聘记者,毛遂自荐,不巧迟到一个小时,试者全交了卷。他匆匆应试,一篇新闻:访公安局长;一篇通讯,上海北火车站记事。这对文思敏捷的他来说,应对自如。另需填一张待遇表,他写:单身一人,待遇不计。这次招聘,五百择一;监考总编当场:ok!让他先当见习记者,明天上班。

  他不在乎钱,看中的是记者这块招牌。清早起来,拖地板,倒痰盂,泡开水全由他包干。8点,老记者陆续来到,伺候抽烟,喝茶,看报。一天,他随从一名老记,到中国银行大楼二楼找行政院长驻沪办事处,宋院长不在,认识了秘书。下午他看到晚报头条刊登宋子文院长早晨接见意大利驻沪总领事商谈邮轮停泊的新闻,立马电询秘书,并据以改写为通讯,发在当天大光社的通讯稿上。从此一炮打响,博得社长吴绍澍的青睐。

  当时邹还未找到地下党。听说《新华日报》将在上海出版,他以大光社记者身份来到南京西路一栋高士满大楼,找到《新华日报》筹备处,接见他的是总编辑潘梓年,潘告诉他,内战不可避免,他现在的工作非常好,并介绍副总编老报人许涤新与之长谈。约在卡夫卡斯咖啡馆谈了整整三个半天。许是著名经济学家,对这位热血青年关爱有加,分析了上海的经济形势后,传授他怎么写经济新闻,怎么应对国民党内部派系斗争,指出当前CC系正在控制上海经济,他应该向CC系的报纸靠拢,掌握经济情报,长期埋伏下去。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邹心领神会,认定许涤新是自已走新闻之路的第一位老师。也坚定了自已必须走长期埋伏,混入敌特势力的隐蔽生涯。

  不久,邹找机会进入《新夜报》,它是CC系的报纸,董事长潘公展曾任国民党中宣部长,现任上海市参议会议长,《申报》馆社长,《新夜报》总编辑。

  姚臻说自办通讯社

  姚臻是他采访生涯的又一位老师,也是地下党的直接领导人。姚西装革履见邹笑道:上海是个不夜城,你的着装像地主家少爷;接着,拨正他的采访路子指示说:采访罢工罢课的记者有的是,你要到国民党里去采访,采访国民党高层、要人;官越大,新闻价值越大。

  姚臻以“秦上校”的笔名在《时事日报》发表的军事评论,烩灸人口。邹上午以《新夜报》记者身份采访国民党政府机关,下午用大光通讯社记者名义采访新闻,晚上戴耳机抄收延安广播,深夜还得把整理的材料送姚臻或其他报纸采用.他从中央商场买来便宜的美军剩余物资,皮夹克,军裤,军靴;合身,挺括。士别三日刮目相视,忙得不亦乐乎!

  而姚臻依然给邹加压。姚对邹说,应提高自已的职务以提升社会地位,创造更广大的活动空间,自已办通讯社。啊?邹大吃一惊,说“我哪里有钱?”由是姚给他介绍一个中统局的特务关系,此君叫陈重明,他是上海中统特派员季元溥的私人经济代理人,到过延安,与我党有一定联系。经过一番操作,中统局通讯社宣告成立,邹取名为中联通讯社:由国民党中统办事处的总务处长潘元恺任社长,陈重明任副社长,邹凡扬任总编辑。

  潘原是季的马弁,虽没什么文化,却好附庸风雅。以社长之名混迹于新闻界,是他最乐意的。他拨出高士满大楼一套三间,这套两年前邹与潘梓年见面的办公室,以及两部轿车,两部电话作为办公;另拨一栋洋房内的三间专给邹居住。

  一夜之间邹变成了老板。通讯社聘人,他说了算。他聘用上海各报的记者,编辑兼职,酬以高薪,这在一定程度能影响各家报纸的编务,也扩展了中联社的业务。

  中联社只发经济新闻,稿件一般与政治无关,也揭发军统经济腐败等情事,因而有了一定的权威。

  邹还煞费苦心设个资料室。后来姚臻派来老同志江闻道领导他,就担任资料室主任。江身穿破旧大褂,一副深度近视眼,大家把他当成老学究。他日,英语均佳,天天坐着看资料,他俩也不讲话。有时邹派记者采访了有价值的资料,交他收集保存,由他向地下党市委汇报。

  邹任中联社总编后,社会地位随之提高。大光通讯社提拔他为采访主任。《新夜报》老板娘国大代表金振玉在虹桥俱乐部请编辑部人员吃饭,当众宣布他为首席记者。潘公展则商请邹做他的私人秘书,邹婉拒。

  蒋介石题字赠相片

  邹曾三次采访蒋介石,一次采访李宗仁。他们均有照片赠与。

  走进邹的中统居所,醒目的蒋介石相片悬挂客厅,上书:凡扬兄惠存,下款:蒋中正,1948年。那是伪国大选举蒋介石任“总统”后,邹凡扬采访新科“总统”,获赠之物。他曾对至亲幽默地说:我是为了保护自已,驱邪。原来,那些特务突然来访,见了蒋总统相片,都要立正,敬礼。

  1948年蒋经国到上海“打虎”,颇得民心,当“打虎”打到孔祥熙大公子孔令侃的扬子公司头上,蒋经国查封了扬子公司。孔令侃向姨妈求救,宋美龄特地赶到上海,事关“打虎”是否夭折。这“扬子案”将如何收场?

  邹始终把目光注视着蒋介石。

  10月8日夜,他从中央通讯社获悉:蒋总统今夜莅沪。立即赶到龙华机场,守候到深夜,见一架飞机下降,两辆黑色轿车悄然把总统接走。邹紧随其后,到东平路,轿车驶入总统官邸。

  邹在车上似睡非睡坚守到天亮。果然,早上8时,来了几部轿车,其中有蒋经国。10时,又来了孔令侃。11时,突然官邸铁门大开,那辆黑色轿车向西疾驶而去。邹紧跟,被两辆警卫吉普阻拦,于是只能尾随不舍。车到虹桥路,黑色轿车转入万国公墓,邹眼看着蒋介石进去了,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就要跟进去,被警卫告知任何人不得入内。

  急中生智,邹发现路边一棵大树,即凭借身材敏捷纵身跃墙而入。他跳墙尚未站稳,军警荷枪实弹上了刺刀,跑步对着他。邹掏出记者证高高扬手说,我是特地来采访的。于是他彬彬有礼地站在一边,望着蒋总统偕夫人宋美龄正在墓前献花默哀,祭拜礼毕,邹急步上前向蒋作了简短采访,赶紧利用墓园电话发新闻。这时,门外已经围了大圈记者。

  《新夜报》的独家新闻----《蒋总统今晨扫墓》在记者群里得到赞扬,认为邹出奇制胜。当天下午在龙华机场,市长吴国桢轻松地对记者说,他一开始就不赞成用“社会革命运动”解决经济问题。这无疑宣告“打虎”夭折了。

  恋人离他而去友人见他侧目

  邹从热血青年历练成冷静应对,面无表情的中共地下工作者,内心之痛之苦,用他自已的话就是“痛彻心肺”。

  在一次采访市参议会的大会上,记者席上来了一位穿紫黑色衣杉的女子,她是英国自由论坛报记者。两人都觉得面熟,原来她是圣玛利亚女中学生,参加过民立男中的剧团演过戏,邹是剧团总务,她还记得。之后,他们成为采访搭档,舒精通英语,邹擅长采访,彼此形影不离,取长补短,相得益彰,很快已经难分难舍。她的父亲是中国著名学者舒新城,中华书局总编辑,《辞海》主编。她请邹到她家拜见父母,他的气质,谈吐,得到了认可。邹也立即陪同舒小姐去见浦东的父母,他父母同样喜欢这位美丽大方,尊重老人的准儿媳。他们已是天作之合,她在他家度过了快乐的三天。

  邹的地下工作开展迅猛,多次出入亚尔培路二号的中统特务机关。舒对他出任中联社总编嗤之以鼻。多次盘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邹都未予理会。几次谴责之后她决定一刀两断,但分手前又送了他一套照片。

  他的失恋之痛唯有找姚臻诉说。姚叹息说,这可能有她父亲的阻拦,看来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但,现在你能给她安全感吗?还是多替她着想。话虽苍白无力,但革命与爱情矛盾时,邹割舍了爱情。

  邹的地下工作生涯,天天如履薄冰。一次,他刚进亚尔培路二号门口,见过道前面走来《联合晚报》记者黄冰,她放下手提的脸盆,衣服,以为今天交保释放,邹是来接她的,惊喜交集,呼叫着他的大名;邹平素很尊重这位老记者,正想上前握手,见楼梯下来一位处长,就自然地把已经伸出的手往处长扬,随后给黄冰介绍说:这位是经济稽查处赵毓麟处长,现在我们有事要谈。你有什么问题?说着向她握手言别说:我们改日再聊吧。

  赵处长回头到房间,开门见山问,你同黄冰很熟啊?邹反问,是啊,政法老记者,天天一起抢新闻,还不熟吗?接着干脆敞开说,你们抓了5个记者,我都认识,说是共产党,我看一个也不像。黄冰跑政法,当然要同各党派打交道,抓她要有证据。至于《文汇报》的麦少楣,她是基督徒,这次采访还被打得头破血流。这种人抓了很被动,现在还不都放啦?说得处长连连点头。

  黄冰因共党嫌疑被捕。今天她吃惊不小,邹与中统的处长有事要谈?她悄悄跟上楼去,隔着玻璃细细看,那位处长居然对邹如此恭敬,敬烟送茶的模样,真不是一般的关系。心想,原来邹凡扬是中统特务,我瞎了眼。厉害!

  《联合晚报》《文汇报》《新民晚报》不久被封,记者们去了香港。邹投靠中统的消息,不胫而走。

  他呐喊大上海解放了

  随着解放军三大战役节节胜利,地下党要求上海新闻单位成立记者联谊会,团结进步力量,做好接管准备。当地下党宣布邹是联谊会领导成员时,各报记者都惊呆了,他们都骂邹“狗特务”,想不到他是地下党!

  邹通过联谊会把各单位资金,财产,后台老板,机器设备摸清。上海解放时军管人员的《接管手册》就是这些材料编写的。

  邹还完成了上海广播电台和真如国际广播电台的先期接管工作。真如国际台专门输送国际通讯电路,为保万无一失,邹请示上级未来战斗能否避开这个地域。果然,解放军进攻路线绕过国际电台,机房和天线安然无恙,电路畅通。

  1949年5月25日凌晨,地下党夏其言,顾渊,陈向平,徐怀沙按计划在中统居所与邹会合。但司机认定邹是中统特务,拒绝为邹开车。夏其言拿过钥匙立即驱车到延安西路7号,邹在车上写下“中国人民解放军今日凌晨攻入上海市区,大上海解放了!”这23字的新闻,经顾渊签发,只身闯入国民党的上海广播电台。命令播音员施燕声立即改播这条新闻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城布告,即《约法八章》。

  邹坐在电台客厅里监听,一字一句,时钟正是6点另5分。室内安静,他的心却起伏如潮。上海解放,是他朝思暮想之事,他不是旁观者,而是战斗者。能够亲自写下这有历史意义的新闻,作为新闻工作者,他兴奋,他呐喊!

  大上海解放了!这家功率最大的电台把新闻传到华东,传遍全世界,正在江苏待命的上海军管会人员立即赶来上海。还在抵抗的国民党残余部队听到《约法八章》,认清形势,放下了武器。

  啊,大上海解放了!他大声呐喊!

  这个16岁参加中国共产党的热血青年,记得入党时介绍人讲的一句话:“我们参加党,是为了全国人民过好日子。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为抗日,他离弃父母。为革命,他割舍情爱。在地下工作的日日夜夜,他磨练成为一个坚强的战士。

  新中国成立后,邹担任过新闻日报副总编,之后,调到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文革中,他受审,批斗13年,直到担任上海市广播电视局党委书记,局长。他喜欢思考。晚年,几乎在电脑桌上吃饭,生活。钟情于广播电视,网络的发展。

  有人送别邹凡扬:

  凡事担当,新闻战线传奇英雄。

  扬长避短,广播电视开路先锋。

  邹凡扬简介

  1923年8月19日生于沈阳,祖籍上海。

  1939年参加抗日救国组织“高桥青年返乡会”。同年10月在上海民立中学参加中国共产党,任学生会主席。

  1942年因积极抗日成为日军司令部抓捕者。受组织委派带领两批学生到新四军根据地,任盐阜地委城工部指导员。

  1944年后两次受命潜回上海。考入《大光通讯社》任记者。不久又担任《新夜报》首席记者,国民党中统局的中联通讯社总编辑。三次采访蒋介石,一次采访李宗仁。

  1949年5月25日凌晨只身进入国民党上海广播电台,命令发布“大上海解放了”新闻,迅即传布全球。

  1949--60年任<新闻日报》副总编等职。1960--66年任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副总编。文革受审,受批斗。

  1979年底任上海电视台负责人。1983-86年任上海广播事业局党委书记,局长,高级编辑,博士生导师,上海市政协委员。1995 年离休。

  2015年6月7日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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